陆安听了这话,拂袖就向前走,岑钟和岑奚都没言语地跟上,笔直的主街上积雪覆了一层,三人足下却都没有出现足迹,仿佛三个深夜疾行的鬼魅。

    验文牒出关后,岑奚还没开口指出祁戈离开的方向,就见陆安手中凝出一只淡蓝色的罗盘,步履丝毫没有停顿,迎着风雪飞身向前掠去。

    岑奚认出了这淡蓝色转得人头晕目眩的罗盘,此盘名为子母线,名字里的“子母”很准确地说明了此术的特点,若是用来寻血亲,则无任何限制,若施术者与所寻之人没有血缘关系,施术者就需要借助天地灵气来“强行”制造一点关系,天地间灵气由万物勃发,寻得一人气息就如同沧海一粟,因此用起来限制很多,一人一天之内只可建立一次这种联系,“借气”的时间最多不过半个时辰。

    “不用紧张,寻不到你,她自然会向回走。”

    风雪呼啸,出关后的雪不似城中,大片大片的雪花滚成一团,细密地蚕食着周围的一切声响。陆安偏过头道:“如果她有往回走的心眼,还可能学我家的东西么?”

    岑钟微微蹙着眉头思索片刻,认同了这个说法,身法更加迅捷,无声地加快了速度。

    陆安的身法轻灵如风,在前方领路。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祁戈,望云关外的情况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战过后,几个蛮夷大族都放弃了望云关这根没滋没味的骨头,望云镇得以苟延残喘这些年,但不知为何,近来两个月在望云关周围又出现了生人气息,仅陆安向祁连报上去的,就有四人。

    陆安不清楚这些人之间是否有联系,是否来自同一势力,如果真的来自同一势力,陆安真得诚心诚意念一句阿弥陀佛观世音保佑福生无量天尊老天待望云关不薄。

    毕竟如果望云关的秘密再次成为狼群垂涎的那块肥肉,世间已经没有第二个璆锵将军了。

    陆安有些头疼,罗盘上的方位在一圈圈地变动,这就意味着祁戈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都在不停顿地移动。

    罗盘纳气会滞后一段时间,他们现在走的都是祁戈在一段时间之前走过的路,他们移动得越快,罗盘压缩的时间越短,时间有限,必须加快速度。

    他回头看了一眼,岑钟在他身后跟得游刃有余,那少年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地跟到现在,看来岑钟即使心灰意懒,也没自暴自弃地随便收徒,那少年的根骨不会比祁戈差,甚至还会在祁戈之上,祁戈骨子里的尘心太野,这个少年却是天生修炼仙道的好苗子。

    但是陆安现在也没空在脑子里让岑奚跟祁戈打一架,他们追到一片形状诡异的冰湖旁,陆安手心中的罗盘闪烁了几下,寂灭在空气里,蓝色的星星点点飞快地消散——半个时辰的时间到了。

    岑奚:“这湖怎么这么奇怪?”

    岑钟蹙起眉头看着这片冻得如冰雕的湖,这里似乎泛起过热浪,湖面极不平静的状态被瞬间冰冻,翻起几尺的浪头以一种诡异的形状被冻在湖中,连涟漪都被微妙地停留在那一刻,一切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动态的生命力,留下老朽的死寂。

    岑钟站在原地没有动,平举起左臂,只见那湖水中的冰层被暴力地碎裂成几块,发出极不耐烦的“轰隆”声,似乎知道施术者没剩多少耐性,被卷起几尺的冰碴还未落入湖中就变为细密的水滴,随即便重新融融漾漾起来,向四周泛起一阵仓促的冰凉。

    他手指合拢,一具白色的骨架被从湖中湿淋淋地淋了起来,随即向着他手心飞来。

    没想到半路被陆安截了胡,陆安拎着它注视片刻,听到岑奚问道:“这……不是那个姐姐吧?”

    陆安摇了摇头,岑奚刚松了口气,就见陆安转过身来,对岑钟说道:“易骨术。”

    岑钟面色有些凝重,“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优伶。”

    岑奚没有听说过“易骨术”,但听说过优伶,虽然他很早就随师父修行,但好歹也是从俗世里长出来的白萝卜,凡人们没见过真正的优伶,即使见过也没命给大家讲讲到底长什么样,所以优伶这个词如今已经进化成为哄睡小孩时的妖怪形象。

    不过那就是民间胡说八道的传统习俗了,其实真正的优伶,不但不会有七条腿八只眼,反而十分貌美,多为男性修炼,练成之后多半身姿柔美,一行一动如飘絮飞雪。此法并不易修炼,因此也就多了些歪门邪道,有些伶官碰到喜爱的相貌便取纳其骨,两具躯体融合,就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女子相貌。

    被纳骨的人并不会马上死去,只有白骨脱离伶官身体的时候,才能真正断气,可见此法残忍。因为伶官作恶多端,被修真界和江湖人士所不齿,当了几百年的公敌,早在两百年前就被剿灭了个干净,没想到如今又有人找了法门修炼。

    一想到祁戈极有可能落在他手上,陆安的头发又要掉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