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陈西辞恰合时宜微微抬起头来,方才仅闻其声,此刻才见其人,倒是同慈祥的声音没什么太大不同,皇冠下鬓发花白,人也是发了福的,就是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像是很疲惫一般。

    皇帝笑笑,知晓李怀昭名声在外,若是换了别人这般,他自然会只当是别人诧异惶恐,毕竟三皇子昭王殿下的“名声”在外,只是,他并非老眼昏花耳目闭塞,这会儿看着陈西辞也只觉得有趣儿,话也都尽数说到,“看来你也是对昭王有些耳闻,切莫害怕,脾气秉性皆是坊间传闻,听过便罢了,你是正常中举的考生中,按正常规矩分配到起居省,再由起居省分到昭王身边,这般他便也不会待你太过严苛。”

    陈西辞心想着这皇帝还真是会劝人,若不是早早见过了李怀昭,听了他这番话还不得乐呵呵往李怀昭那个龙潭虎穴里跳,但表面还是要如受大恩一般,又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谨遵圣上圣意。”

    “朕瞧你是聪慧的,可最好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定要拎得清自己是为谁效力啊。”

    “臣定当一心忠君,不敢有半分偏移。”

    停下手中把玩佛珠的动作,皇帝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炯炯,“昭王每日言行,务必事无巨细,毫无遗漏记录在册,呈交给朕,至于定期交由起居省的便再写一份,明白了吗?”

    陈西辞不由怔住,随即反应过来,“陈西辞明白。”

    “如此甚好,朕就等着看你的忠君了。”语毕便起身走了。

    陈西辞又由着宦官领路出宫,心中倒也没料想中的惊心动魄,手心连层冷汗也未曾有过,出了宫,本想去嫣然那里看一眼,可想起李怀昭最近的警告,陈西辞觉得自己切莫给嫣然找麻烦了……

    最后晃了一路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还是回了家,给园子里的菜浇浇水,觉得有点儿累了便随意坐在地上,看看自己的小小茅草房,依旧是又小又旧,要说有什么不同,似乎就是这院子最近显得越发凄凉了,可一想到要许久不回来,也很舍不得。

    曾几何时有兄长在,再如何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便觉得什么境况都相互有所依靠,什么难关也皆能度过,而今只剩下自己,又不知兄长近况究竟如何,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万丈深的悬崖边上。

    现如今她越来越看得清前路凶险,却也要自己越来越坚定。

    ……

    依照惯例,殿试后三日张总榜,期间有何不满或有检举都可到仕考司查清,而对陈西辞来说不过是走个过场,领了官服,被告知明日至起居省任职,半分新奇都没有,倒是不知道明日李怀昭“初见”他这个起居郎会是个什么反应呢?以平淡无奇开始的从仕之路终于让陈西辞有了一点点期待。

    上任前夜,陈西辞捧着官服,终究是大半夜都没睡着觉,感觉和做梦没什么区别,第二日熬了个眼底发青,又想着自己这是上任第一天,赶早不赶晚,他只有这小命一条,可不想出什么事儿给李怀昭拿了去,便早早出了门,想起似乎今年在起居省任职的考生不止自己一个人,顿时又觉得有趣些,毕竟起居省是出了名的与世无争之地,几位是固定在起居省整理修注起居录的,剩下的大多分散在几个成年参政亲王的府中,而起居郎做的就是客观记录下亲王们的言行,每月呈交起居录至起居省,升迁贬谪全看自身,亦或在亲王身边久侍,待亲王得势,就自然升迁,也有可能惹怒亲王,命丧黄泉。

    等陈西辞“漫步”到起居省,时辰还早,可没想到正厅已经站着了两个人,同自己一样的一身新官服,面色不乏好奇友好。

    对面二人向陈西辞迎来,其中一人先开口,言语亲切,极热情,“阁下也是此次任职至起居省的考生?”

    “正是正是,我名陈西辞……”

    依旧是热情那个先开口,“我名郑文。”

    旁边显得沉稳些的淡淡道,“我名林松杰。”

    这儿坐着的就他们三个人,来的又早,不免闲谈起来。

    郑文语气神神秘秘的,“我方才瞧见,有直接去中枢任职的,人家那叫一神气,我可打听了,听说咱们这官职,来日若想升迁,可全看跟着谁了。”

    陈西辞对这番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坐一边儿礼貌干笑。

    林松杰却开口了,他坐的端正,说话有些慢,可反倒教人更觉得他沉稳,“入仕本意先是报国卫民,和跟随谁无关,事情做好了也自有前途。眼下不必过多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