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里正。”

    王里正拄杖候着,待马夫将行李箧笥置放妥当归返,方领着他前往另一处人家吃茶添饭。

    留下江步青立于院中,叹了口气。

    所谓别院,不过是半人高石块垒围起的空地,缺口甚多,连门都不肖装。别院外一汪池塘倒称得上有人打点,引了活水进去,半池小荷尖角。边上栽种着稀拉菜叶,长势不算佳,仅有几茬韭菜挺拔,周围野草反倒长得更好,迎风招展。

    再打量院内,两栋宅子相邻极近,因石块垒围,愈发显做一家模样,只江家毫无生气,另一间破败却有人住的痕迹。院内铺着些竹竿,另一户大门紧闭,横栓亘于门前,似主人外出,徒留杂物堆砌四周。

    未见有人,江步青抿唇往江家老宅子走去。檐下不知蛛网几何,她掩着口鼻,推门后亦不禁被霉味呛至不适,咳嗽着左右环顾了番四周。

    可真称得上一贫如洗。

    老宅子不过两歇室一正厅,厅间桌椅孤零,上摆三菜一汤水,稍稍冒着热气。右侧歇室略大,也只摆着一床一柜,再无其他,而左侧更是空空如也,掘地三尺挖不出物件来。

    屋外初春寒风一吹,将屋内热气一并裹挟而去,冻的她面色愈发冷凝。

    如今她不再是江南东路安抚使千金,不过钦州苇塘村一江氏农女罢,不该奢求其他。思及此,江步青拢起长发绾好,绑于脑后,将两大箱箧笥拖拉到了屋内。

    桌上饭菜大抵是里正内人做的,她没急着将箧笥打开收拾,而是坐在胡桌前,静静吃着数日来第一顿温热汤饭。

    李家世代入朝拜官,江步青外祖父李旻原为先皇帝时参知政事,先皇不满当朝官僚臃肿而政费繁多,加之即位小心谦抑,敬畏辅相,察民隐恤孤独,意欲变法。故李旻次年拜相施行新政,江父亦属维新变法一派,任江南东路安抚使,主管江南东路军政。

    先皇意决,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由李旻陈深共同掌管,颁布新法数十余条。然天不遂人愿,加之新法实有缺憾,旧党协同士大夫愈发抵制新法施行,两党相争惨烈。先皇驾崩后变法逼停,新帝登基,江父被贬琼州,月余后李旻被贬漳州。

    江韫被贬时李旻仍为辅相,虽自身难保亦疏通关系令江步青逃离江宁府府邸,南下至钦州苇塘村。

    林间雁鸟叫声清越婉转,打碎了她的思绪。

    江步青放下筷箸,顿了顿,复又捡上立起了身。她端着碗迈出屋内,略微打量后向右侧小屋走去,思忖此处该是庖厨,却不想,内里景致还是令素来沉着的脸起了裂缝。

    屋内修葺着围圈,下摆两猪槽,除去没豚猪,就是个猪圈,哪里是给人做饭食的地儿。

    她端着碗,有些迷茫。

    好在许久不曾喂养过畜生,这间屋子异味并不大,只稀稀拉拉堆着些柴火。

    江步青抬眸,望向了另一户人家的灶台。

    灶台裸露靠墙,前后透风,顶上唯架着些稻草,权当遮雨。她走过去,才发现灶里尚煨着炭火,显然一副刚用不久的模样。

    可真是,令人失语。

    好在院内有引水的竹筒,将就还能洗个碗,江步青忍住手间略微粘腻的触感,把缺了口的陶碗洗的干干净净。

    她收拾好桌椅,擦干手后方打开了箧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