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春分,虽说是三月,可现先下天还不亮,到底是冷。

    江步青自憩睡中醒来,少有的迷糊了半晌。

    马车外轱辘声微响,她掀开帘子瞧了瞧,才发现已经近了村子。

    车是前日于钦州城内聘的,数月前京畿道外诸路天旱,流民南下,不少进了江南东路钦州附近,没找着营生的,只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故而为稳当起见,请了车夫赶路。

    清晨山林,空气都鲜甜,被风这么一吹,江步青也彻底没了睡意。

    扶余镇临近峄山,周围七八个个村子都在峄山脚下,其中苇塘村靠着峄山一脉南山,雨水充沛又不临着江河,因此自古以来鲜有旱涝。此地终年多雨水,草木青翠,现下日头未出,村子朦胧笼在了白雾里,顺着望去,依稀只得见几户人家。

    她微敛着眼,神色有些冷凝。

    当朝民居无常定数,有团落之间,杂数十百家者,有五里三里寂无一家者,有东西相望而阻以山川者,有悬绝之聚止于三两家者。江南东路较之浙东西二路村落较少,每村农户不多,缘河两岸二十二村,二百二十五户、浇得田土约六百八十余顷,苇塘村约莫不过三四十户罢。

    马夫不知厢内小娘子想甚,只道临近村口牌坊,问她是否有人候着,这两大箱物件,一人可不好担抬。

    却见牌坊下两人正立着,大抵是等着车内之人,便笑了笑没再多言。

    江父出身苇塘村,中进后不忘帮持来处,如今被贬琼州,独女为苇塘村所收纳,也算是福报一桩。里长思及此,拂须叹气,观路上一马车渐进,朗声道:“可是钦州而来?”

    “正是。”马夫将车赶至里长跟前,跳了下去,“老人家,我随你一道将小娘子行李箧笥搬抬至屋舍,可否能讨个茶水吃?”

    “那是自然。”

    江步青掀帘,自厢内走出,颔首道:“子鱼见过里正。”

    闻言,里正抬头,见此女眉目如墨画,清朗似静川明波,心下赞声。又念及江家现状,免不得暗叹,面色却不显,只拱手而笑:“小娘子舟车劳顿,茶水酒食内人已备好,如若不嫌,且先随我一道前往屋舍处。”

    江步青弯眸应道:“有劳里正了。”

    她是女子,一人至此便愈发小心,多存几分思量。路上一边听王里正介绍,一边仔细打量着村内各处。

    钦州多水,苇塘村内三十余户人家,近乎半数屋舍周围皆修葺有水塘,田地较多。如今未及水稻播种,一眼望去,也衬得上郁郁苍苍,风景秀丽。

    现下日煦微显,田间地头已多了许多人家,瞧见里正身侧跟着位天仙似的娘子,免不得直起身多瞧上几眼,江步青余光一扫,不动声色向前再迈了一步。

    里正未察觉,沿小溪将她领到村北南山脚下,方言:“前处乃是江家祖屋,多年未修缮,稍有漏雨漏风。我先前托人重新补了屋顶墙壁,却也不算得良处,只有委屈小娘子了。”

    江步青抬眸,浅笑道:“何来委屈一说,里正不嫌,子鱼已不甚感激,何况替我置办住所房屋。里正大恩,江家没齿难忘。”

    听她这番说辞,里正心下满意,捋须点头:“如今江知州南下,娘子便先暂且于此。至于田地,我已替娘子置办两亩有余,就是...”

    至此,里正顿了顿:“江知州往昔同朝家私交甚好,两家屋舍紧邻,相距不过数尺,如今朝家孤女尚居于内。此女痴傻,却也是个勤快的,不大惹事,权视她于无物罢。”

    “小娘子尚于闺中,老夫便不送至檐下了。”